華南師范大學在讀研究生伍宇軍，組織替考中心，雇傭“槍手”代人參加公務員考試，前天被廣州市天河區檢察院以涉嫌偽造居民身份證罪起訴至法院，并獲刑10個月(詳見昨日本報A4版報道)。
早在今年4月，羊城晚報兩名臥底記者就在這個“替考中心”的安排下，包裝化身為25歲的“陳肖嫻”和31歲的“龍欣榮”，分別前往東莞和湛江參加了廣東省公務員考試，揭開了替考黑幕。
研二學生專事替考“獵頭”
“你能考公務員嗎？百分百安全，過線酬勞七千！”今年4月8日下午，本報記者手機上突然接到這樣一條短信。
記者撥通了這個號碼，接電話的男子自稱華南師范大學研二學生，專門從事替考業務，現在正在為公務員考試的客戶尋找槍手。
本報兩名記者回復短信，假稱自己是華農大四學生，對“獵頭”開出的條件很滿意，想要面談。沒想到，對方竟爽快地答應了。
次日下午4時，記者在華師第一次見到了替考“獵頭”———小伍。小伍個子不太高，身穿白色襯衫，為證明自己的身份，他拿出了自己的身份證和學生證，仔細核對發現，他確實是華南師范大學研二學生，名叫伍宇軍。
小伍將記者拉到了華師東區的研究生公寓7樓，開始向記者推銷替考槍手這一“新潮職業”。盡管事后記者得知小伍是獨立運作該中心，但謹慎的小伍始終堅稱他背后還有大老板，自己只是一個替考“獵頭”，專門為大老板物色槍手。小伍拍胸口保證說：替考很保險，考完之后只管拿錢，其他的事情和槍手無關，就連制證費、車費他們也全包了。由于替人考試缺少定罪的法律，即使被監考老師當場揭穿，也只要寫一份檢討就可以了。
四個城市都已安排“槍手”
為了進一步拉攏記者，小伍打開電腦，在“公務員考試”的文件夾里，記者看到了計劃參與今年4月省公務員考試的多名槍手的照片。小伍得意地說：“這些都是我的‘下線’，都是各高校的研究生，這個月26日的公務員考試，廣州、茂名、湛江、東莞考場都有我安排的替考人員。”
“剛好有一個女客戶，考的崗位是東莞公安局，希望你能幫這個忙。因為女槍手不好找，如果考上的話，客戶可以給出8000塊錢的酬勞。既然你有這個實力，為什么不考呢？”小伍開始游說記者參與替考。記者表示愿意嘗試，小伍當即要求記者將證件照發給他。
4月21日，記者終于拿到了小伍替辦的兩張假身份證，一位記者拿到了名為“陳肖嫻”的身份證，出生年月為“1984年1月”，另一位記者則拿到了1977年出生的“龍欣榮”的身份證。
這兩張身份證上的照片，與本報兩名記者有七分相似，原來是制證者將記者的照片與客戶的照片電腦合成后做出來的效果。此外，將這兩張偽造的身份證和真身份證放在燈光下仔細比對，除了背面的顏色稍淺一些，包括防偽等所有細節和真的幾乎一模一樣，除非制證機構，監考老師很難辨識。
臥底記者兩地安然“完工”
4月25日晚，為進一步摸清替考內幕，本報兩名記者在小伍的安排下，分赴湛江和東莞參加公務員考試。前往東莞的記者一下車就被接頭人送進了一家理發店，理了頭發，目的是為了和合成照片中的人更像。
4月26日，拿著假身份證和貼著似是而非照片的準考證的記者，有意混在人最多的時候進入考場。當時，監考人員只是拿著準考證和身份證對照了一下，頭都沒抬，更別說細看一眼記者和其他考生了。而在考試過程中，也沒有出現考官巡查的情況，記者非常“順利”地完成了“行政能力”和“申論”兩個科目的考試。
與此同時，在湛江參加考試的本報記者情況類似。
考完回到廣州后，小伍馬上聯系記者，說是因為星期天銀行取不出錢來，約記者第二天到華師找他先拿1000元的辛苦費，其它酬勞等到公布成績通過后就能到賬。
替考中心怎會三年平安無事？
小伍的替考中心成立已經三年多了，一直都沒有出過事，緣于中心有一整套嚴格的替考程序。
炮制證件真假肉眼難辨
小伍說，證件是最關鍵的一關，有一張惟妙惟肖的假證件是替考成功的一半。
首先他們會找人將槍手和客戶的照片用電腦技術合成，使照片看起來既像槍手又像客戶。其次，用合成后的照片和客戶的個人信息報名考試，再通過幕后大老板替槍手辦一張假的身份證。
在這些繁瑣的程序中，替考槍手要做的事情只是遞交一張個人免冠照片。
小伍曾主動向記者展示了他在今年3月29日替考的一些資料，包括他的一張假身份證。看完他又隨手從桌上翻出兩張同為槍手的室友的假身份證。“一般考完試，我都會把這些假證銷毀。”小伍洋洋自得地告訴記者，這種假證，除非被水浸泡后上面的字會脫落，否則跟真的一模一樣，根本看不出真假來。
提前編發《替考注意事項》
在記者暗訪替考出發的前一天，小伍特別發給記者一份《替考注意事項》，并一再叮囑要細讀，依照《事項》見機行事。記者注意到，針對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，《替考注意事項》中都一一給出了應對之法。
小伍說，進考場前中心會先收客戶3000元的押金。如果考試順利，考完試出門后，押金還給客戶；如果中場出事，這筆錢就不還給客戶，而是給槍手作為補償。
小伍一再囑咐記者，要帶兩個身份證進考場。一個是客戶的真實身份證，另一個就是假身份證。如果進考場時監考老師不仔細檢查，就拿假證蒙混過關；而如果老師認真檢查，就把真身份證拿出來。老師若是懷疑照片不是本人的，槍手要一口咬定那是幾年前拍的照片，就是本人。小伍說他們早已揣摩好了監考老師的心理：不少“監考老師”會知難而退，因為一旦考生身份沒有錯誤，他們將承擔耽誤考生考試的責任。
另外，小伍建議槍手本人的證件一個都不要帶，而客戶的地址、身份證號碼則要全部牢記在心，以保監考老師問起時可以自如應對。
即使被抓也能找人頂包
《替考注意事項》中建議：(替考被抓到時)請保持鎮定，盡量少說話，尋機溜走，如果要寫檢討，則一律寫成如下形式：
姓名：楊×(孔××)
畢業院校：北京理工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
“檢討：由于本人剛畢業來廣州找工作，錢包和身份證被偷，家境貧困，雙親年老，不敢打電話回家要錢，舉目無親人，現路邊看到有人給錢請槍手考試，為了弄點吃飯錢，就答應做槍手了。本人深深后悔，希望監考老師給我一次重新悔改的機會。”
小伍說，一般情況下槍手寫了檢討就可以走了，不會有嚴重的處罰。“楊×和孔××這兩個‘替死鬼’是在人才招聘網上隨意找到的信息，和替考中心沒有任何關系，真要追究過去，只好算他們倒霉了。”小伍說。
開網站，假培訓，募槍手，拉客戶，暴利以及巨大的市場需求催生出一條“替考產業鏈”——
回報豐厚有人辭職專做槍手
幕后老板一年凈賺將近百萬
組織公務員考試替考，僅僅是替考產業鏈的冰山一角。記者隨后多日暗訪，發現在替考中心的組織安排下，一條涉及多種考試的成熟的替考產業鏈浮出水面：尋找客戶———物色槍手———代辦假證———改頭換面的包裝———專人接送———銀行轉賬付款……
開設網站提供各種替考
記者了解到，小伍的替考中心，肆無忌憚和公開大膽程度令人咋舌。
記者登錄小伍所給的網址：http://daikaotikao.any2000.com/，在這家名為“廣州替考權威中心”的網站上，公開著各種各樣的替考服務：職稱英語、成人高考、公務員考試、研究生考試、監理工程師、咨詢工程師、注冊稅務師、經濟師……
“不過也有幾門例外，比如高考、CET4、CET6等幾種考試，作弊難度太大，出事率太高，大老板從來不接單。”小伍介紹說，替考中心通過開設的網站和培訓中心招攬生意，每到各種大大小小的考試，都顧客盈門，他還曾經安排過為北京、成都、西安客戶的替考，機票、住宿等費用全部由客戶負責。
在小伍口中，僅僅位于廣州的替考中心，就不止他們一家。所有的中心除了大肆招攬客戶，同時還公開四處招兵買馬，充實“槍手資源庫”。就在記者暗訪時，有兩名大學生向記者報料：手機上收到小伍的替考中心招攬公務員考試槍手的信息。
“各替考中心所招募的槍手都有幾十名，分別應對不同的考試。其中多為男槍手，女槍手太少，往往供不應求，因此，中心要經常招聘一些‘女快槍手’，報酬豐厚。”小伍說。
培訓中心包攬全程服務
記者調查發現，如今的替考中心，大多會以考試培訓中心的面目出現，表面上是各種相關考試的考前培訓，但基本上沒有請過老師上課。在這些所謂的培訓中心里面，各種考試培訓都可以講，并且會許諾通過率。這個通過率，是如何能夠保障的呢？
小伍一語道破了天機：“保證通過率就是幫你替考嘛！培訓中心的目的并不是為了培訓，而是想利用培訓機構發掘潛在的替考客戶。有時培訓中心干脆告訴考生不用上課了，直接給錢，其余的事情中心會負責到底，從報名到替考，一條龍服務。”
暗訪記者引來客戶長龍
小伍所在的替考中心，業務范圍之廣、替考頻率之高也大大出乎記者的預料。
自從接上頭后，小伍就不斷給記者提供替考機會。4月9日，本報記者和小伍第一次碰頭時，小伍向記者介紹“生意”時說，最近還有一單替考街道辦的生意，最多能拿7000元，即使被發現，也有4000元的“辛苦費”；馬上又有普通話考試和英語職稱考試，也可以為記者提供信息。
僅在4月9日—4月20日之間，記者收到小伍發來的替考短信就有很多條。
“周六市場營銷自考一門，不知能否介紹個槍手？要女生，給你200塊介紹費。”
“7月自學考試想給你安排一個，酬勞5000塊，不知有無時間？”
“成人高考、職稱英語敢不敢考？7月份有商務管理專業的考試，全程代考14門課，要女生，能不能幫忙找到？”
“請幫忙多找幾個愿意替考的朋友，每介紹一個可給500塊介紹費！”
……
短短半個月，小伍給記者推薦的客戶就能排成一條長隊。
幕后老板年入將近百萬
據小伍介紹，不同的考試科目，替考中心的開價也不同，從數百元到上萬元不等。比如今年4月的廣東省公務員考試，替考槍手可以拿到7000元到9000元不等的報酬。
4月，在小伍的宿舍，他隨手拿出一個身份證對記者說：“這個假證是我舍友的，他上個星期剛剛幫別人替考過職稱英語考試，收了2000塊。”
小伍說：“有的職業槍手入過萬，一年就能穩賺十余萬元，所以也有人甘愿辭職當全職槍手。當然，賺得最多的還是幕后大老板，每年賺個幾十萬元絕對沒問題，多的話能夠接近7位數。”
如此巨大的誘惑，讓“獵頭”們不惜犯險四處尋“槍”，促成了這個產業越做越火，利益鏈也不斷擴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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